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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二 櫻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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腿仿佛不是自己的,再顧不上什麽軍容,惜緣幾乎是用手拖著腿在跑。喉嚨腥甜,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。他已經不能分辨前面的路,只有一個念頭,就是到達終點,哪怕用爬的。

“行人刁鬥……風沙……暗公主……琵琶幽怨多……”八十九,還有十一圈。

“胡……雁哀……鳴夜夜……飛,胡兒……眼淚雙……雙落”……惜緣只覺眼前一黑,倒在水泊中。

惜緣迷糊中覺得自己躺在床上,被子很硬,但很暖。他不是應該在校場跑步嗎!一個機警,猛地坐起。“啪”!頭撞到一個硬的東西,惜緣不禁“哎喲”叫出聲來。定睛一看,狼羽將軍正坐在床邊吃痛地揉了揉頭。

“將軍。”惜緣慌慌忙忙就要下床行禮。

雪狼把他按回到床上躺著,斥怪:“莽莽撞撞地做什麽?行了,在我營帳內,不必多禮了。”

惜緣在發燒,雪狼方才正準備用冷毛巾幫他降溫,就被突然坐起來的惜緣撞了頭,毛巾也掉了。他重新浸濕了毛巾放在惜緣頭上,坐在床邊,說:“你昏迷一夜了。罰歸罰,還真能要了你的命?你死撐個什麽勁兒?”

惜緣看了他一眼,暗自郁悶:好的歹的都讓你說了,我還能說什麽?

“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特別苛刻?”雪狼說。

不是覺得,本來就是。惜緣平躺在床上,抿了抿嘴,算是默認。

“你恨我嗎?”雪狼問。

“末將不敢。”惜緣答。

“惜緣吶,你就是這樣,什麽都憋在心裏。”雪狼輕輕嘆了口氣,“你睡過頭誤了練兵的時辰,你的部下明知你在營帳卻不叫醒你,為什麽?”

沒等惜緣說話,雪狼繼續說:“你真的跟我很像,都是出身寒微,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打拼。可是做人不能太急進。士兵也是人,同樣有血有肉,你該多體諒他們。你知不知道你的部下私底下都在說你的不是,自己反省一下吧。”

惜緣撐起身子,看著雪狼說:“我又沒做錯,別人愛怎麽說隨他說去。”

“傻瓜。”雪狼伸出手揉了揉惜緣的頭。他動作突然,力氣又大,弄得惜緣一時楞在那兒。

“行軍打仗最重要的是和軍士打好關系。賞罰分明,恩威並施,軍士們才會對你效忠。”雪狼說。

“嗯。”惜緣恭敬地點點頭。

“你是真心讚同我的話呢?還是不敢違背我?”雪狼笑了笑說,“惜緣,你對我不用如此小心,以後在校場上我是你的長官,私底下,你就把我當朋友吧。”

雪狼的笑如春風般溫柔。惜緣第一次看見他笑,於是惜緣也笑了。

“那惜緣和雪狼成了朋友?”小狼兒問。

“起初不是,後來在一起久了,慢慢就是了。”給小狼兒講故事的那人回答。他叫嘯天,是個軍人。

“雪狼的大帳離西軍營很近,那次之後,每天練兵結束,他們就一起回營。他們一同走著,雪狼跟惜緣說著話,或者拍拍他的腰,以示勸勉,然後惜緣就笑了。可這樣的畫面我看在眼裏卻特別刺眼。”

神櫻十一年春。

南方呼戎部叛亂,亂軍規模宏大,來勢洶洶,很快攻下櫻花國南方眾多重鎮。狼羽將軍率追風軍夜襲呼戎,大破敵營。呼戎首領韓眼冶在部下的掩護下逃出包圍,狼羽將軍與校尉惜緣策馬追去。

此時天已經亮了,清溪山附近山高路陡,雪狼和惜緣不得不下馬。

跑到一座吊橋前,看到韓眼冶等人就在橋的另一頭。惜緣一激動,三兩步就沖上了橋。

“當心!”話音未落,惜緣只覺腳下一空,一下子失去重心往下直墜。

千金重的大吊橋落入霧氣彌漫的深淵。雪狼手快,一把抓住惜緣,拉回,撞個滿懷。

惜緣呆呆地站著,忽然拍著胸脯嘆了聲“嚇死我了。”

“嚇死你活該,跟你說過多少次,做事不要莽撞!我若不在,你小命兒就沒了。”雪狼怒道。他拉起惜緣的手,“走,找其他的路。”

追至青溪原,土地濕潤,腳印縱橫淩亂,雪狼與惜緣循著腳印沿溪而上。溪流開闊處,平川萬裏一片粉紅的櫻花撲入眼簾。不比櫻花國的白櫻花那樣孤傲,粉紅的櫻花更加明艷,似沾染了脂粉的俗氣,然而多了分靈動和潑辣。忽如一夜春風來,漫山遍野綻放一片,爛漫灼眼,繁榮清揚!

再行一段路,有一個廢棄的大染坊。染坊沒有窗,從破舊的屋頂墻洞中漏下些光來,滿屋華麗的錦緞結了厚厚的灰塵,破破爛爛或散在地上,或掛在屋頂縱橫如網的竿架上。雪狼與惜緣進得染坊,一層又一層的布錦如迷布陣,遮住了視線,不辨方向。

春氣氤氳,空氣濕熱,風動布翻,聲喁喁。霎時,一陣殺氣襲來,雪狼與惜緣已拔劍出鞘,只看兵刃交擊聲中,四面八方黑影飛走,來往穿梭,忽而隱匿於錦緞中,無聲無息。

敵方以逸待勞早有準備,雪狼與惜緣一時陷入危境。

頭頂生風,雪狼不及多想,提劍往上刺去,一擊擊中從上攻下的敵人。“啪”!那人連同纏在他身上作為支撐的錦緞一同落地,濺起滿地塵埃。

惜緣喚了聲“雪狼”,擡眼看了一眼屋頂的竿架示意。

雪狼會意,腳下用力,一躍三丈,劍氣縱橫連貫,劈裏啪啦一陣脆響,數十根竿紛紛斷裂,錦緞掉落。

寒光一閃,惜緣的劍已不偏不移地刺入韓眼冶的胸膛。一切發生在一瞬,所有人都還沒看清楚怎麽回事,已見首領的頭顱落地,鬥志盡銷。

——一場血腥的屠殺。

回程途中,雪狼提著韓眼冶的人頭走在前頭,惜緣跟著他。

“雪狼。”惜緣的聲音從後面傳來。

雪狼轉頭,才發現惜緣沒有跟上來,在後面不遠處,他以手拖著腿,一臉不適。

“怎麽了?”雪狼跑到他身邊。

“剛剛殺韓眼冶的時候踩到地上的竹竿,腳拐到了,現在越來越痛。”

皺眉,牽著他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,“怎麽這麽不小心?”雪狼蹲下摸著惜緣的腳察看。

“啊,疼。”

看著惜緣雙眉緊皺的樣子,雪狼不敢再碰,“算了,我背你吧。”他轉身背對著惜緣。

“嗯。”

“雪狼。”惜緣趴在雪狼背上,挽著他,憧憬地說,“你說國主這次會給我們什麽封賞?

“你猜猜看。”

“我要猜得到還用問你?”

“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,你連國主的心思都不知道,怎麽知己知彼啊?”

惜緣認真想了想,問:“這個也需要知道嗎?”

“唬弄你呢。,還真思考起來了。”雪狼自顧自地走著,“你問我國主會給我們什麽封賞,我怎麽可能知道?不過不知道的時候就要轉移話題,在兵法上,這叫金蟬脫殼。”

惜緣這才反映過來,不屑地輕輕哼了一聲。

路上石頭咯腳,不過雪狼走得很穩。粉紅的花朵擦過他們身邊,是來時路過的那片櫻花林。

“好美的櫻花。”惜緣讚嘆,在櫻花國只能看見白色的櫻花。

“它叫胭脂。”雪狼說。

“什麽?”

“櫻花啊。”雪狼說,“這種櫻花叫胭脂。數千年前,櫻花都是白色的,沒有粉紅色。這種粉紅櫻花的來歷有一個故事,和狼族有關。”

“狼族?傳說中的妖怪?”惜緣問。

“就當是傳說吧。數千年前,雪域生活著一種白色的狼,他們常被附近的人戮殺。後來,他們把自己的心臟獻給了魔神,魔神賜予了他們人形與力量,從此他們擁有了人類的思維和欲念。他們沒有心,所以永遠不會死,也不會有人類的情愛。他們得到力量之後進行報覆,把附近的人吃光了。”雪狼說,“可是每到月圓之夜,胸口就會劇痛。魔神的女兒悲憐他們,將自己的血滴在白櫻花樹下的土地上,之後長出來的櫻花就成了粉紅,像女子用的胭脂一樣的顏色。她告訴狼族人,只要吃了這種櫻花就能重新長出心,胸口就不會痛了。可是卻沒有一個狼族人願意吃這種櫻花,他們寧願忍受疼痛也不願失去無心無死的力量。”

惜緣隨手摘了一朵櫻花,扯下花瓣放在嘴裏。

“人吃了可沒用。”

“很甜。”惜緣一手挽著雪狼的脖子往上蹭了蹭,一手把一瓣櫻花放到雪狼嘴邊,“要不要嘗嘗?”

“別動啊你。”雪狼瞄了他一眼,“我不吃,因為我不想長出個心來。”

“哈哈,好好笑。”好冷的笑話,惜緣苦笑地扯著嘴角。

“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嘲笑我。”雪狼也不在意,“我問你,有心有什麽好?血肉之軀,生命有限,努力一生得到權力財富,百年之後盡歸塵土。我要擁有永生的力量,生生世世出將入相,功成名就。”

聽著雪狼訴說他的抱負,惜緣不禁心生敬佩。

他們沿溪走著,櫻花瓣隨風掉落,落入清澈的水中。惜緣還吃著櫻花。

雪狼側著頭看了他一眼:“我覺得你的嘴很像胭脂。”“你是說胭脂呢?還是說櫻花?”

“我說叫胭脂的櫻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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